【歌吟阴晴圆月,诗贺霜雪佳节】别久
上一棒:@今天也是十分丧的定言
文不对题he
其实是久别重逢梗的滥用
若我会遇见你
事隔经年
我将如何贺你
以眼泪
以沉默
——拜伦《春逝》
南京飞北京的最后一班飞机落地时,李响练功房的灯还亮着。
周末的工作室人不如寻常多,叫冬日的风落得空荡荡。李响把灯关掉两盏,继续重复枯燥的动作训练。
直到电话响起来。
李响的电话铃声总是紧跟网络潮流,“你的一字一句犹如刀疤划心上”吵吵嚷嚷,有点哑的男声唱着伤感的情歌,而接电话的人面无表情,只眼底一点隐秘的波澜和还未来得及平复的呼吸声。
互相掩盖,然后若无其事。
“喂”
电话那边的人沉默了一会儿,佯装的热络才传出话筒。
“喂,响儿,在哪儿呢”
李响把电话开了免提放在桌子上,拿过一旁的毛巾抹了脸上的汗,也把那点儿有些上浮的心事往心里按了按。
“在练功房呢,你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啦,真是难得。”
电话那边的人似乎是接不过他这个话茬,又或许是有太多东西想脱口,于是只好沉默以应。
李响扯了外套裹上,蹲在桌子边,也没有开口的意思,气氛便愈静谧。
终于还是刘迦先说话。
他哽了好几个语气词,才吐出何其简单的几个音节。
“我现在在首都机场, 一会儿就到市区了。”
放大的声响里,他甚至听见他喉头滚动吞咽的声音。
“要是你晚上不忙,能一起吃个饭么?”
李响的视线有些飘忽。
都到这份儿上了,就别往人跟前凑了吧。
毕竟人家都已经有正牌女朋友了,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要改口叫嫂子,这个时候再和他深夜往一块儿去,叫人知道算什么事儿呢。
李响用力搓了搓脸,刚打算开口拒绝,却又听见他的呼吸声。
他从那顿点里读出了期待,害怕等种种情绪。
有些话忽然说不出了。
李响把脸重新埋回手心,深吸了几口气。
他不是不会拒绝,只是对着一个人永远不想让他失望。
他为他破了太多戒,出了很多个“第一次”。
第一次完成男双托举。
第一次顶撞老师。
记事后第一次哭到眼睛肿,喉咙又干又痛。
第一次学会忍让。
还有他真正的“第一次”
都是为了刘迦。
他想,我不是以前男友的身份去见他,我只是以同门师弟,多年老友的身份去,这样可以的吧。
只是见一面而已,没关系的。
他这样安慰自己,然后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,
“那行,我等你”
像曾经无数次那个人说过的一样。
电话那边刘迦得了他的应松了一口气,接着说:“那等我过去给你打电话?吃饭的地方还没订...你有什么想吃的么?”
李响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开始泛酸,过多的情绪被填进了眼睛,鼻子,嘴巴,从耳朵里再涌进更多,可唇抿得死紧,不肯放出些汗,就让别处更满溢。
他在自己崩盘之前强制收住场。
“你定吧,好久不来北京,也不知道你现在口味有没有变化。”
刘迦腼腆地笑了两声,还来了些未尽之意。
“我还是那个样子,没变,还是那几样。”
李响把免提关掉,然后狠狠地揉了几下眼泪。
“好了,我知道了,你先过来吧,我到时候开车带着你,我这儿还有事,先挂了,一会儿见面再聊。”
刘迦的“好”被忙音打断。
北京的街已经黑了。刘迦坐在计程车上,握着手机看向窗外,后备箱里是一箱整整齐齐的行李。
从星星点点驶向灯火通明,来往的车流刮蹭着他的视线,把他又溯回进几年前的那个冬夜。
他逆流了这些年,终于还是被吹回原点。
刘迦看了看手机,玻璃膜一片黑暗,在指纹中他的轮廓隐约,下一秒便是震动和发亮屏幕中文安的消息。
他扫了一眼,把屏幕又按黑,伸了伸胳膊倚在后座的靠背上,神思和身体一起放松下来。
又一年冬天了啊。
时间过得真快呢。
离那个冬天,又过了多久呢。
李响把自己的情绪打包丢进刚刚的时间,然后连同过往一起丢回心底。
他撑起身体,外套的衣摆在地面上划出一个弧。
老朋友来了,他还是得用心招待一下。
刘迦到李响工作室楼下的时候李响正好把买好的菜丢进SUV的后备箱。
他把行李箱的杠杆提到最高,之后便站在原地没有动。
他看着李响借路灯的光去数买来的菜,眨眨眼好像在想什么,嘴唇一嘟一嘟的,在夜里呼出一串白气,向上飘散,氤氲开来。
刘迦抿着唇笑出声来。
高兴,且沉默。
笑完了又觉得有点悲伤。
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,静静地看着他了。
一者是他们俩个一别两地,见面的机会实在是少之又少,再者,他们也早没了独处一室的理由。
从他交了女朋友开始,他和李响已经有太长时间没有这样了。
李响在躲他。
他看懂了他在躲他,却依旧选择沉默。
没有交集也是应当的,不是么
是两个人的选择
故意为之的疏远和不闻不问的沉默。
李响想好了一会儿的几个菜色,抬眼想看看时间,却发现那个人已经站在他的对面,笑得温和又极具杀伤力。
李响恍惚间觉得时光经年已经扑面而来。
仿佛那个夜晚没有结束。
月儿明,风儿轻,旧灯照未竟
若我再遇见你
事隔经年
我将如何贺你?
以沉默。
他把视线从熟悉的怀抱上撕下来,移到青石板转,把发抖的手插进兜里,三两步走进,尖尖的下巴隐在毛衣领里,羽绒服的拉链大开,宽松地挂在人身上,更显得人清瘦。
李响强提起心思,笑得九真一假。
“还挺快的嘛,路上居然没堵车。”
而刘迦十成十地把一切都推陈,不知道是飘泊中学会了扮戏还是真还如几年前那样依旧真赤到笨拙。
他上前半弯下身体给他拉上拉链,而背脊依旧挺直,似见锋角。
李响只觉得如临锋刀。
他退了一步把他推开,神色依旧垂在地面上,语气却已是听得出的慌乱。
“外面冷,你先上车吧...”他视线一阵乱扫,胡乱地去拿话茬,正好抓住了他那只行李箱。
“你怎么提了行李来了?这回是又有什么事儿了?是有什么长期配置么?”
“我没事...就是想来看看你...正好也想去找老师聊聊之后的剧本。”
李响还没来得及反应,就听见刘迦“嗯”了一声接着说,
“那个,来的太突然了...没订上酒店...能不能...在你这儿凑合一下”
李响叹了口气,看着他让风吹得通红的侧脸,一口气提到心口又吞下去,可余韵还在作祟。
他有点不好意思,佯装无辜地说:“不好吧,一个又女朋友的人寄住到他前男友家里?你们家那位得怎么想?”
果不其然看见他僵直的身体和尴尬的神色。
李响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,明知他不会为自己辩驳,还故意要说出这些会让人难堪的话。
可是能干出这些让人难堪事的人,也是他。事到如今的这两句话,也不过是彼此彼此,九牛一毛罢了。
谁又与谁计较。
李响打了个哈哈,把话接下来推着他上车,行李箱被丢进后座,他又褪回温和嬉闹的外衣之下,做回他的友人与同门。
毕竟身份不同,他也懒得再费神去计较了。
车子平稳地驶进夜色,向着万家烟火而去。
李响住的小区在四环里,也算是打拼这些年挣下的一点根基。刘迦一手拎了行李一手拎着菜,看着李响面无表情地引他上了五楼。
能在偌大的北京这样金贵的地段找到一幢非高层的楼,可说是十分不易,虽然位置不好,户型又小,楼房也旧,但李响从来也没想着要搬走。
钥匙卡进门洞“咔哒”一声,熟悉的布置便又在眼前展开。
李响不算是个恋旧的人,但是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。
3只狗见李响回来都兴奋地很,不管他是不是在脱衣服换鞋子就扑了上来,挂在他怀里或是绕着他裤脚打转。李响一手架着狗,一手把脱掉的外套挂在衣帽架上,冲着仍在门外的人说,
“进来吧,等一下我拿拖鞋给你。”
刘迦这才收回默默打量的视线,笑着说是应好提着东西进了屋,箱子丢在门口,换了鞋子把菜放进厨房。
再出来时两只狗已经缠了上来,叼着他的裤子不住地扯。
刘迦笑着蹲下来,摸了摸其中一只的下巴,另一只则是一直在拱他,两只爪子抱住他的脚脖子。
李响撸着怀里的狗,心里五味杂陈。
真没良心的小崽子,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还和他这么亲。
怀里的狗子尾巴扫了扫,瞪大了宝石蓝的眼睛,那里面写满了小动物的疑惑。
李响又撸了两把,亲亲它鼻尖把它放下去。
为什么哥哥们都和那个人那么熟呀?他是谁?
他是你哥哥们的另一个爸爸,不过在你长大之前就走了。所以你才不认识他。
刘迦和老朋友打过招呼去解外套,狗子们围着他笔直的腿转成小旋风,尾巴摇成掸子,扫落的狗毛叫李响觉得烦。
可他再凶也舍不得对着自家的几位祖宗发脾气,只好把过期转移到“罪魁祸首”身上。
“别玩了,快准备吃的,怪饿的。”
刘迦很是熟门熟路地挽起袖子,臂上的线条流畅。
“要吃什么?我看你好像买了蒜苗,是打算鸡蛋蒜苗?还是不去根对吧。”
李响绕开地上的风火轮们去厨房,脚步顿了顿,然后轻轻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七分熟,带根,后下盐。
这些年没变的口味,是两个人一起养起来的。
刘迦像是不明白他又低落下去的情绪,又或者看懂了却也不知如何开口,他只能同样不作声地把东西扔进水槽,拧开水龙头让“哗哗”的水声把乱七八糟的心事盖过去。
水能卷携着流进水道消失,可心事又能流向哪儿呢。
心事只能被堆积,最后成了自己消受的苦果。
李响月看着他如今一举一动皆如往昔,心里的那些陈平旧事也都泛了上来,陈芝麻烂谷子和着眼泪苦水一起往上涌,被一个人的温暖给呛得发了臭。
李响的眼泪忽然就下来了,水线爬过侧脸递进水池,然后是进一步的失控。
他放下手里的东西径直往外走,在刘迦反应过来之前摔了门,冒冒失失地走进寒风,心比让风吹得生疼的脸还难受,水迹在脸上风干。
他试图通过物理方法让自己清醒一点,心底暗啐自己犯贱。
人家和你再怎么都是过去了,你有本事当年甩了人家,有本事别现在瞎想啊。
他又忍不住去怪刘迦。
一个恋旧的老古板,要不是跟个中央空调一样无差别发散魅力与关心,自己也不至于现在旧情复燃,在冷风里晾着熄火。
真是的,好歹也是有女朋友的人,能不能有点儿数了。
可是回忆似乎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,一提到刘迦,所有的故事都开始扣他的心门,一声一声清脆。
他和刘迦之前都有太多过去,太多缘分可玩味,如果不是四年前刘迦毕业执意要去当兵,谁也没想过他俩会有分开的一天。
李响记得特别清楚,他说“如果你还是要去,那我想我们也就到这儿了。”
十足的无理取闹样子,但是刘迦却没有一如既往地抱他,而是抿着嘴说“对不起”。
对不起有个屁用。
李响夺门而出,直到他走都没去见他一面。
朋友笑着说他肯这样大方放他走实在难得,他只又灌了一杯白酒,面无表情回了一句“一刀两断,再提别怪我翻脸”。
然后那天硬是挨个把一桌人都灌趴下。
他痛恨自己的好酒量。
在想醉的时候却被迫清醒。
李响把头发揉成一团糟,耳朵让风吹得发疼。
一件外套递到眼前,声音温温柔柔的,语气在眼前凝成一片白雾,迷得人不知所措。
“外面冷,我把你的外套给你拿下来了,你要是暂时不想看见我,只说就是了。”
李响把衣服拉过来披上,拉着他的手腕把他拽得一个趔趄,整个人仅凭身体的平衡感稳稳当当地在他身边坐下。
李响推了推他,躺在他的大腿上,好看的小腿悬在一边荡来荡去。
“饭做好了么你下来找我。”
“做好了,炒了两个菜,给热在锅里了,家里没主食,顺便下来买点馒头。”
“谁让你随便动我家东西的,怎么这么顺手。”
“总不能让你回来饿肚子吧。”
刘迦拨了拨糊住他眼睛的碎发,李响扭头去躲他的手,刘迦的动作顿了顿又把手抽回去,执着地去提那个被人隐去的问题。
“要是不想见我的话,为什么不说呢。”
他笑得温柔,和气,仿佛那时那样坚定的人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人一样。
李响把脸侧向椅背,攥紧了拳头。
“我不想见你,你心里没点数么,都知道了还硬要往我家里挤,你想让我怎么说?”
刘迦的声音听来无奈又有点辛酸。
“我也知道啊...但总还是想试一试...”手指追着他的发丝儿走,拢了拢他蓬松还有点炸毛的头发,“我这个人倔,你也晓得嘛...还是不死心...想着再试试。”
“试什么?”
李响没过脑子地问出这一句,却被后知后觉的心里那点心思给惊了魂。
试什么?
他既有些隐秘的期待,却也 有着更表层的惊怕。
李响把长椅背后的树木几乎盯穿,耳边都是列车呼啸而过的风声。
李响没有送过他。
李响只是看着他走。
他不后悔自己没留他,但是总还有那么点盼望。
分开之后,李响一直是独舞。
恰好他们分开的那年是他事业一道风生水起的一年,他不跳双人,从未否认过与他有关。
失了最好的伴,与谁再跳,都是退而求其次。
他当然不愿将就。
于是便将自己成就一生孤。
他跳菩萨,跳观音,跳僧者,跳行人。
都是身周空如静寂。
实则也不过是为了一个拙劣的借口——
朋友总嫌弃他太孤苦,时不时就吵着要把他往人堆里推。
可他哪儿是个爱热闹的人。
离开刘迦之后,他变得也不算多。只是习惯了独处,话也少了许多。
还学会了掉眼泪。
人的脆弱都是在一瞬间学会的。
李响这样说。
然后他抹掉了眼泪离开了车站,机械里温柔的女声还在播报。
刘迦的叹息在耳边回荡。
“就是想再争取一下嘛。
毕竟都这么些年了,
还是觉得,
自己挺喜欢你的。”
李响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把他按在椅子上,与他鼻尖抵着鼻尖。
语气都是紧张到出了汗。
“刘迦,你刚说什么?”
他调整姿势,跨坐在他身前,两只手揪住他的领子,把他拎得和自己更近,语气都是轻蔑。
“刘老师,你有女朋友了,你放清楚点。”
刘迦也不恼,任他揪住自己的领子,抬高了手把他散开的衣服拢在一处。
“刚分手了。
那个女孩是个好姑娘,说看出来心不在她这儿,当初答应她的事她就当没发生过,不愿意再耽误我,也耽误自己。
她说她想重新开始了,也希望我能冷静一下,想想之后的生活。”
他轻笑了两声。
“我要是能看清,又何必于到现在这样。
我放不下,
还是想着再试一次,看看能不能把你追回来。”
李响的情绪吊上来又放下去,不知是个什么情绪,但眼泪在眶里打转。
“那你就敢单枪匹马拎着行李跑过来?那我不答应你又怎么办?”
“追得回,就努力追。
追不回...”
他摸摸李响泛红的眼,
“那就再追你一次。”
常年高在云端的人忽然就落了地,眼泪是脚踏实地的证据。
他骂刘迦,仿佛一瞬间从画里谪仙变成了邻家的泼妇,而刘迦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丈夫。
妇人骂过了气头,也会觉得愧疚,也会觉得要弥补。
于是带着爬了满脸的水光去吻他。
若我会遇见你
事隔经年
我将如何贺你?
以眼泪
李响后来问过他要怎么办,关于他那个闹人的编制,被刘迦无奈地敲了眉心。
“还记得呐,真是的,在南京军政的资历也快熬够了,再过段日子报到总政,就在北京落户了。”
李响给了他一拳,又是羞恼又是忿忿。
“那你怎么当时不说,害得白耽误了这么久。”
“你也没给我机会说啊,是谁当时不肯见我也不和我讲话的。”
“你这是怪我?”
“没,哪儿敢呢。”
李响看着刘迦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,自己没绷住先笑了出声,刘迦的吻随后便追了上来。
若我会遇见你
事隔经年
我将如何贺你
以眼泪
以沉默
以往后余生
下一棒:@全世界最哇塞的小仙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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